第1352章 朝夕拾
就在苏维德怀疑梁作栋贼喊捉贼的时候,梁作栋也在心里暗骂苏维德不为人子,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骂完了苏维德,坐在审讯室里,梁作栋也是有几分后怕。
他倒不是后怕自己顶撞了苏维德,以后被对方算计穿小鞋。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后路了,就算跟苏维德撕破脸皮又如何。
他后怕的是,昨晚死的是郑旭东,如果没有闹起来,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郑旭东,一定是苏维德干掉的!
为什么梁作栋会如此笃定郑旭东一定是苏维德干掉的?
还在心里咒怨对方心狠歹毒,杀人灭口?
因为他从昨晚接到值班室的电话通报便开始了补救行动。
梁作栋去了郑旭东的办公室和家里,却也没有找到那本所谓的账本。
牵扯到所有人的那本账本哪去了?
梁作栋真的坐不住了,所以一上班,确定苏维德已经来了,他便闯了进去。
看苏维德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喝茶,他一股火便冲上了脑瓜顶。
艹它妈!老苏准是拿到账本了!
如果他没有拿到账本,又怎么可能如此的淡定,还特么喝茶看报纸。
连他都知道郑旭东死了,老苏能不知道?
他就没想过,苏维德一早晨摆出那副样子就没有可能是故作淡定?
想不到,甭说当时急昏了头的他想不到,就是坐在保卫科的审讯室里他也想不到。
“处长。”侦查员见领导进来,主动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来人是保卫处处长周瑶,大部室小处室变革之后,正科级的周瑶成为了周处长。
当然了,周处长的职级还是正科,要想岗位和职级相对应,她还得继续努力。
周瑶打量了一眼坐在那里沉思的梁副经理,弯腰看了桌上的笔录记录,却是空的。
“什么都没说。”侦查员轻声汇报道:“问了几次,一直是沉默的状态。”
“嗯,不着急,让梁副经理慢慢想,等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周瑶慢条斯理地交待了一句,而后便坐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斜对面的梁作栋。
见对方抬起头看着她,周瑶又开口说道:“其实您也知道,不用您说什么,现在您坐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当然了,您要是想主动交代问题,我们也不拦着您,毕竟谁都有主动争取的机会。”
梁作栋确实没说话,从苏副主任的办公室被带到这里,他一直保持了沉默的状态。
可现在周瑶来了,几句话便将他的老底掀开,处境已经十分的艰难和危险了。
“我要见秘书长。”梁作栋面色很是难看地说道:“我有向主管领导申诉的权利。”
“如果我们是纪监,或许还会充分考虑您的意见。”周瑶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但您牵扯到的是刑事案件,所以你谁都见不了。”
“能带您回来,就说明我们有足够的自信来应付领导的询问。”
周瑶敲了敲桌子,看着他说道:“所以您也甭费劲想办法出去了,没有这个可能。”
“您不把问题交代清楚,我能向领导申请拘禁您半个月,咱们耗下去,我都无所谓。”
她歪了歪脑袋,很是认真地讲道:“案子不破,压力在我这,我不能干等着,对吧?”
“郑旭东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梁作栋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打鼓,面对周瑶的自信,他怕自己接下来连见到纪监的机会都没有了。
“跟您有没有关系不是您说了算的。”周瑶说话可一点都不客气,“我们请您过来,就是想具体了解一下您同郑旭东之间的关系。”
一提到同郑旭东之间的关系,梁作栋沉默了下来,有些话他现在不敢说,也不好说。
周瑶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和状态,但也确定打开了对方的心理防线,就差最后一击了。
“郑旭东死在了梅赛德斯的房间里,相信不用我提醒您也知道这个案子的严重性。”
她胳膊肘拄在了桌子上,盯着梁作栋讲道:“外事部、调查部、市局都在等我们的消息,一点案件的调查进度受阻……”
周瑶讲到这里顿了顿,随后又强调道:“不是我吓唬您,能坐在这里跟您谈话,也是我们努力争取到的机会。”
“不瞒您,刚刚我们说不着急,其实是假的,我们特别急,因为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
她手指敲了敲桌子,不无威胁地讲道:“一天之内,您要是没有话讲,那我们只能眼睁睁地失去对这个案子的署理权限。”
这句话的潜台词无外乎是提醒梁作栋,他要是不在保卫科交代,那就得去她刚刚提到的那几个地方交代,反正是怎么都跑不了。
梁作栋咬着牙抬起头,打量了周瑶那张年轻又淡定的脸,他有些心里没底。
不是怀疑周瑶在撒谎,而是怀疑周瑶说的都是大实话。
毕竟郑旭东是真的死了,也确实死在了梅赛德斯的房间里。
周瑶在市里没有什么背景关系,但李学武有啊,无论是市局还是调查处,他所了解到的,秘书长可谓是手眼通天的主。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说了可能不会死,但不说一定没有好死,就算不死也得扒他一层皮。
“我跟郑旭东的联系,还得从我到管委办担任副主任的时候说起。”
梁作栋迟疑了好半晌,见周瑶很是稳当地坐在那,便也就开口讲了起来。
“那时候他也是刚刚到食品公司任职,主要负责的就是食品研发和后勤工作。”
他只要开了口,就知道自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索性从头开始讲个清楚。
“当时还是秘书长负责三产工业和食品工业,不过没有明文,且在交接的阶段。”
梁作栋强调了一句,而后继续介绍道:“据郑旭东后来跟我讲的,他同秘书长之间没什么私交,也怕秘书长的严厉。”
“所以他有心同正要接手三产工业的程副主任搭上关系,便就找到了我作为引荐。”
“那个时候您不也是刚来吗?”周瑶插嘴问道:“他为什么偏偏要求到您这呢?”
“就算是刚来委办,我也比他有更多机会接触到领导。”梁作栋解释道:“况且那个时候秘书长在委办的业务并不多,我又恰巧负责联系程副主任,所以他求到我没有问题。”
周瑶了然地点点头,表示了理解,抬手示意他继续讲。
“当时他就应该有点那种心思,否则不能畏惧秘书长的严肃,转而投奔程副主任。”
梁作栋讲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道:“只是他没想到,程副主任刚刚吃了大亏,对这种事并不热衷。”
“可他太自信了,还没等我这边得着准信儿呢,便在管委会会议上向程副主任表了态。”
他抬起头,看出了周瑶等人的疑惑表情,便解释道:“那一次是食品公司给领导们汇报新产品的品鉴会,郑旭东故意冷落了秘书长,也没给景副主任面子,这是他跟我私下里说的。”
周瑶对这件事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当时闹过这么一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
“当时秘书长同景副主任正就三产工业和银行的发展布置做总结,并完成交付。”
梁作栋耐心地解释道:“最后由程副主任接手三产工业,郑旭东便先拜了码头。”
“只是后来我帮他联系程副主任,领导并没有太过于亲近他,只是在工作上表示了支持。”
“具体一点。”周瑶发现了问题,在这里打断道:“郑旭东请你帮忙,和向程副主任靠近,是用什么来表示的?”
刚刚梁作栋已经提到了相关的问题,要含糊过去也可以,但周瑶不能让他自由发挥。
虽然这些事同案子不相干,更应该由纪监来问询,可她还是问了。
“是一些古董。”梁作栋沉默了一下,这才坦白道:“我收了他一件梅瓶,他要送给程副主任的是一套茶具,据说是明朝的物件。”
“送您的呢?”周瑶示意侦查员做了记录,询问道:“也是明朝的?”
“那他哪里舍得。”梁作栋苦笑着摇头,解释道:“是清康熙年的,但也算是珍贵。”
只是请他做介绍,一件清康熙的梅瓶已经是很珍贵的礼物了,这里郑旭东也有了同他攀交情要多来往的意思。
“你知道他的这些物件都是从哪得来的吗?”周瑶挑了挑眉毛,道:“送给程副主任的被拒收后,他又拿回去了?”
“你不用怀疑我。”梁作栋叹了口气,道:“最初我也没想着犯错误,更没想到他能闯下这么大的祸,我只是做个引荐而已。”
“帮人办事,自然要稳妥,没送出去的礼物我又退还给了他,也言说了领导的意思。”
他解释道:“程副主任不收这个,我自然不好再在领导面前说好话,就以为到这了。”
“没想到后来他不知怎么的,又联系上了苏副主任,也就是苏维德。”
这里从他的交代中就能看得出,梁作栋对苏维德是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了。
集团领导里只有一个苏副主任,还用得着他特别道出名字来?
无非是恨极了罢了。
“郑旭东有了苏副主任的支持,在工作上便顺利了许多,我们在一起也吃过几次饭。”
梁作栋交代道:“苏副主任对他,对我,都是极尽拉拢的意思,我并没有急着答应。”
他抬起头看了周瑶一眼,虽然知道保卫处的干部并不忌讳这个,可他还是胆虚。
要论起来,他在委办便是李学武的属下,却同苏维德搅和在一起,本就是不应该。
这里说什么没有急着答应,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不过周瑶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心思,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什么值得怨恨的。
“有一次在饭局上,苏副主任让我帮帮郑旭东,把圣塔雅集团的副总裁梅赛德斯介绍给他,说是要联系食品出口的业务。”
梁作栋犹豫了一下,讲道:“我当时负责对外办工作,有这方面的便利,又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便就利用工作上的便利,主动沟通了梅赛德斯副总裁,又同郑旭东联系上了。”
“再后来,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大清楚了,我只知道郑旭东同梅赛德斯往来密切,又不知怎么的,同程副主任联系在了一起。”
他见周瑶皱眉,详细介绍道:“这些关系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的,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能坐在一起吃饭聊私事了。”
“吃饭是什么意思?”
周瑶皱眉问道:“郑旭东联系梅赛德斯,梅赛德斯又联系了程副主任,这里有什么关系?”
“我想——应该是同营城港的项目有关系。”梁作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实情:“圣塔雅集团有意争取到营城港更多的运营权和代理权,所以需要集团领导的支持。”
“可秘书长是持谨慎态度的,尤其是外资参与港口的运营,只答应代理权限。”
他摊了摊手,道:“我们也都听过秘书长关于港口运营方案的介绍和解释,可郑旭东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他更想从其中捞取好处。”
“因为食品工业主要是为了出口,他在掌握了销售端以后,便能在食品公司拥有更多话语权,也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梁作栋把话说了个透彻,稍稍迟疑了一下,思考过后又补充道:“郑旭东为什么要听苏维德的,苏维德指使他在其中贿赂程副主任,勾连程副主任的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苏副主任同郑旭东有更密切的利益往来关系?”
这个问题周瑶还是问在了点子上,如果梁作栋承认这一点,她就有权利对苏维德展开调查。
只是梁作栋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失,对于她的问题认真地想了,可还是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讲他们有利益关系,可我没有证据,所以不能干扰你们办案。”
“嗯,那好,我再问你。”
周瑶没继续逼着他,而是点了点桌子,问道:“你为什么给郑旭东写便条,约他到国际饭店见面?”
“不是,没有便条。”
梁作栋急了,皱眉讲道:“情况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不可能瞒你们的。”
“我敢保证,我从未给郑旭东写过什么便条,更没有约他到国际饭店见面。”
他认真地强调道:“我对郑旭东的死亡也很紧张,也很意外,可人真不是我杀的。”
“那你辨认一下。”周瑶抬手示意侦查员将她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证据递到梁作栋面前,提醒他道:“这是不是你的笔迹。”
“这——”
真是见了鬼了!
梁作栋仔细看了侦查员举在他面前的便条,无论是怎么看,都是他的笔迹。
他做过什么事自己能不记得?
真要是写了这便条,也不用惊慌失措地跑去与苏维德撕破脸。
可现在证据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这倒成了他参与郑旭东死亡案件的直接证明了。
他没写过,却被牵扯其中,不是见鬼了是什么?
梁作栋一张脸五官聚在一起使劲地想,最后真就确定这张便条是他自己写的了。
“这是我写的!”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周瑶说道:“可却不是我昨天写的,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能记得,这应该是三四月份我帮他约见梅赛德斯的那一次,我留给他的便条。”
梁作栋有些激动地指着便条上的老化痕迹强调道:“这些痕迹虽然不明显,可也能看得出来,不是昨天写的,真不是昨天写的。”
“那就很奇怪了。”周瑶目露狐疑地看着他说道:“郑旭东为什么要带着这张便条去梅赛德斯的房间里呢?他应该不会认错吧?”
“再一个,你说这是半年前的字条了,那他为什么要留到今天啊,不奇怪吗?”
奇怪,怎么能不奇怪,只是梁作栋被问的哑口无言,因为他也说不出郑旭东要干什么。
如果他会招魂,一定把郑旭东叫出来问一问,这混蛋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我再问你。”周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怀疑郑旭东是被谁杀的?”
这里的问题真巧妙,周瑶问的是被谁杀的,可也没否定郑旭东是自杀的。
可从头到尾,包括苏维德在内,先一步都有了郑旭东是被他杀的印象。
现在被周瑶如此询问,梁作栋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郑旭东为什么要死啊。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梁作栋低着头,双手极力地抓着头发,很是无奈地讲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我才会去质问苏副主任的。”
“不过我现在想想,好像苏副主任也没有杀死对方的体力啊,更用不着去国际饭店。”
“你怀疑的不一定是假的。”周瑶微微摇头,站起身说道:“你笃定的不一定是真的。”
“到什么时候,都得用事实说话,用证据说话。”
她把便条收了起来,在出门时对侦查员交代道:“再把细节仔细问一遍。”
交待完,周瑶又回头看了梁作栋一眼,道:“交代清楚了,就可以放他走了。”
——
十二月十号,星期三。
梁作栋整整被询问了两天一宿,不间断的那种,侦查员都换了几茬。
除了他第一次向周瑶交代的情况,侦查员又重新梳理了他的供述材料,反复地询问。
一些细节的时间点,具体的物品,牵扯到的人,涉及到的地点等等。
从保卫科走出来的时候,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头顶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
虽然是白天,可他头重脚轻,出门这一会已经打了不下五个哈欠,他实在是太困了。
保卫科根本不给他睡觉的机会,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致,现在的他只想睡一觉。
不过在休息前,他还得回办公室一趟,他得确定一下他不在的这两天局势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了,确实变了,一路走回到办公室,好像什么都变了。
变化最大的便是机关里那些看向他的目光和眼神,有猜测,有戏谑,也有怀疑。
梁作栋太清楚这眼神的意义了,他完了,彻底地完了。
且不说在保卫科交代的那些问题是否会影响到接下来集团对他的处分,只说他消失的这两天该怎么跟秘书长解释。
在进保卫科的时候,他最想见的便是秘书长李学武,可现在他想躲开。
这个时候去见李学武已经没有意义了。
其实他不知道,就算他想见李学武,李学武也没时间见他,因为李学武根本就不在单位。
密云,红星村。
时隔将近两年,李学武再一次来到了这片土地,山路依旧难走,可山上却很热闹。
自从他担任保卫处处长以后,红星村以及山上的训练场他便没有再来过了。
就算是有检查任务,也多是秘书和于德才下来,说起来还是他主动这么要求的。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物是人非,训练场的负责人早就不是魏同了。
而训练场的归属也从保卫处划拨到了人事处,成为了集团直属的训练基地。
同样的,他也不是保卫处的主管领导,这次来红星村调研,是为了年底的工作总结。
原消防科副科长,现任训练科科长卞梅瑞小跑着上前,在李学武下车后接住了他的手。
“卞科长,辛苦了啊。”
“欢迎秘书长来训练场指导工作!”
卞梅瑞算是李学武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自然是很恭敬的。
况且在这鸟不拉屎的大山里,要是没有李学武在卫三团的影响力,他们怎么立足啊。
李学武在卞梅瑞的引导下,同训练科以及驻留训练场的干部们一一握手招呼。
这里有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也能认识大半这里的干部,说上几句就是老部下。
嗯,李学武年纪轻轻的,也有老部下了。
“先看训练场,再看培训基地。”
李学武并没有让卞梅瑞为难,点了两处训练场最紧要的区域要看一看。
训练场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秘书长点了哪里,他都有信心带领导过去。
道了一声是,举手敬礼过后,卞梅瑞带头,引导他往前走,正是大楼后面的训练场。
两年的时间,训练基地早就变了模样,除了大楼和院墙没有变化,这大院里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场地通铺了红砖,部分区域用水泥铺了路面,楼房添置了两处,都较办公大楼更高。
得益于红星村正在搞砖瓦厂,这里的建筑成本大大下降,建楼倒是简单了。
训练场地上,正有几队身着板绿的战士在训练,李学武一眼便能分辨出哪个是红星厂的,哪个是卫三团的。
倒不是说红星厂的保卫队伍更拉胯,而是因为红星厂的保卫队伍已经不在这参训了。
在训练场上接受训练的,是来自集团其他单位的培训干部队伍,也有基干民兵。
卞梅瑞站在他身边,着重给他介绍了这两年训练工作的进展和成绩。
李学武并没有做什么指示,只是耐心地听着他的汇报。
到最后,有参训的干部认出了他,红星厂这边还没有反应,卫三团的带训参谋长已经小跑着过来敬礼问好了。
跟随他调研的干部,以及训练场的干部们这才想起来,秘书长还是卫三团的副团长呢。
对红星厂的训练李学武都没有多说话,对卫三团他就更不会多嘴了。
简单问了几句之后,他便笑着同调研队伍往培训基地去了。
培训基地就在新建的那两处大楼里,是集团人事处,协调和组织各单位干部职工培训的地方,培训的内容就包括了兵事基础。
这倒是很好理解,这个年代无论是职工还是干部,都要掌握一定的兵事能力。
地图要会看,还要会画,开枪至少不能脱靶,否则就太难看了。
培训基地更注重正治教育,因为是封闭式的培训场所,这里比联合学校更严格。
完全是兵事化管理,集团现有的年轻干部都要来这边走一遭,锻炼精气神。
应该是有所准备,在参观培训基地的时候,有班级学员主动请求秘书长讲几句。
李学武知道是训练科的意思,却也是没有扫兴,就着培训的意义讲了几句。
他的能力和文采自然不用怀疑,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却也得到了师生们的认同。
从训练基地出来,又受刚刚赶到的卫三团副参谋长沈放邀请,共同参观了这里的垦区。
依照八一六团的老基础,卫三团在这一基础上,加深加固与多方合作,建设了山上的垦区。
几万亩的熟地良田就不用说了,山沟沟里冬雪映衬下的一排排蔬菜大棚,确实让李学武欣慰。
虽然不敢说全是他的功劳,可他也是为这片土地和事业付出过努力的。
沈放是11月来值守的,对这里的情况很是了解,每一处都介绍的很详细。
到农牧基地,他还带李学武看了几处作业区域,甚至还能看到人工作业的屠宰场。
“是村里招的工人。”
沈放见李学武看了那边的屠宰工人,便做了解释:“齐团长不允许战士们参与工业劳动。”
“嗯,农垦可以,工业就算了。”
李学武点点头,显然很认同齐耀武的安排。
“水产养殖怎么样?”
看农牧和畜牧养殖的情况很喜人,李学武又关心起了价值更高的水产养殖。
相比较于投入成本更高的农畜牧,其实水产养殖更可靠实在。
“去年水产的收入已经与农垦投入成本持平了。”
沈放很是骄傲地讲道:“这得多亏了你给的建议,改良品种和饲养条件。”
“一点点意见,算不得什么。”
李学武微微摇头,上车后又一起往中草药种植基地去了,他今天的时间很紧。
冬天,天亮的晚,黑的却早。
早晨出来的时候就不算早了,要是再不紧着点时间,天黑了就不好回去了。
卫三团的屯垦基地已经形成了规模,包括蔬菜和粮食的种植,已经能同农牧和畜牧以及水产养殖形成简单的生态循环。
同样的,中草药种植基地借助这一较为健康的生态系统,很快也形成了规模。
有粮有菜,有鱼有肉,卫三团的战士表现出来的精气神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据沈放介绍,卫三团在整个卫戍区里也是数得上的,不敢说头一号,可综合评比就没出过前三,相当的硬气。
这两年卫戍区没少从卫三团征调基层干部充实其他团的建设,卫三团的训练风格遍地开。
基层干部的流转,也把卫三团的优良传统和名声带了出去,只垦区这一项就多少个团羡慕。
“除了自用和供应给红星厂,我们还向卫戍区供应蔬菜、水果、鱼、肉、蛋、奶等等。”
“不要为了面子,饿了肚子就好。”
李学武看了沈放一眼,玩笑间是提醒了对方一句,这个年月有些人为了肩膀上的豆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沈放是理解他话里的含义,笑了笑没有回答,因为这个话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
从垦区下来,李学武路过电讯基站的时候看了一眼,并没有下车。
那里俨然形成了自然村落一般,房屋整齐划一,只是高高的天线和铁塔标志着这里的不同。
往山下看,红星村的变化其实也很大,以前他还记得这村落大是大,也是真破。
叫公社,实际上没什么产业,只是比周围的村落更大,更贴近下山的路而已。
现在站在山上往下看,两年的时间,瓦房出现了至少三分之一,就是土房也规整了很多,各家甚至都垒砌了院子,这是大变化。
沈放给他指了山坡上的砖瓦厂,介绍了村里的果园,以及几处小作坊工厂。
李学武连连点头,听说山上的小煤矿又开了起来,便知道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
当然了,潜力是没有多少的,不过相对于原本贫穷落后的村落,是进步了很多的。
赶到山下,尹满仓已经带着公社的干部迎了过来,两边聚在一起,又是一阵寒暄。
李学武被引到了红星公社,还是那些公社干部和村干部,大家分了香烟,很是乐呵。
他并没有吸烟,只是看着大家很高兴。
尹满仓知道他来的目的,也知道他比较赶时间,虽然有亲情可以叙述,但还是先介绍起了这两年公社和村里的变化。
他讲到了沈放提到的小煤矿,说是村里组织挖掘,主要供给卫三团和训练场,村里自己用一些,剩下的基本都送去了砖瓦厂。
说到砖瓦厂,大山里最不缺少的便是建筑材料生产资源,有红星钢铁集团的大工地,这里的建筑材料并不缺少销路。
就是村里这两年盖房修院墙,也是借了砖瓦厂的光,有盈利,还有根基。
有了钱,就能开展更多的基础建设,果园的种植和开发,现有农耕水利的建设。
有这些做基础,公社农粮和农副产品的产量逐年递增,饿肚子的现象已经消失不见。
不是说整体就都富裕了,红星公社的情况比较特殊,只是公社赶上了好机遇。
更重要的是公社的干部胆大包天,竟然敢私下里搞在一起,做了这掉脑袋的决定。
不过现在家家都有了余粮,饱了肚子,倒是没有了闲话,更不敢有人往外乱说。
公社有钱以后修这个、修那个,唯独忘了修下山的那条路。
这还是李学武告诉他们的,这条上山的路还是艰难一点为好。
公社有产业,村里个人也有产业。
公社的产业还有罐头厂、咸菜厂。
个人的产业就复杂了,家禽家兔养殖,警犬犬苗的养殖,都是收入。
再一个,服务卫三团,服务京城中医院在这边的中草药研究所和种植基地也赚钱。
而有了公社医院,这里的人气更多,经济也更显活跃。
李学武一边仔细地听着他们介绍,一边点头,表示了对他们成绩的赞许和认同。
在村干部和公社干部的介绍间隙,他也侧重问了建筑材料厂的盈利情况,以及京城中医院与公社医院之间的合作成果。
在两级干部们的热情介绍下,他又问了公社村民的生活和收入情况,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李学武也代表红星钢铁集团,对红星公社这几年在合作中的支持和理解表示了感谢。
对在合作和共建中做出杰出贡献的同志表示了慰问和问候。
同时,他也以个人的名义,用稿费收入向红星公社小学捐赠一笔建设费用和书本物料。
红星公社有不少人都记得他,知道红星厂能在这里搞基地建设,全亏了他的协调。
现在又得了他代表红星厂的感谢,以及他个人的捐赠,两级干部更是拍的巴掌疼。
“欢迎你来红星公社做客。”
尹满仓在这里就不能用亲戚之间的关系来寒暄了,是以公社干部的身份向他表示感谢。
李学武则是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讲道:“红星公社的热情我已经感受到了,希望公社发展的越来越好,社员的生活越来越好。”
越野车队离开,村公路旁站着的欢送队伍久久没有散去,依旧在谈论着今天的调研。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他做过的工作,总会像泥土里的种子,生根发芽,开结果。
——
“爸爸——”
李姝像快乐的小鸭子,连跑带颠地冲进了他的怀里,倦鸟归林一般的热情。
李学武笑着抱起闺女,同送她出来的胡老师点头致意,随后抱着孩子回了车上。
因为调研回来的早,差半个小时下班,索性没往楼上去,直接回了家。
当然了,人是提前回来了,可也把工作带回了家,李姝坐在车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李学武则一边应付着,一边看手里的简报。
“今天老师又夸我了。”
李姝现在好像骄傲的天鹅,扬着脖子提高嗓门讲道:“胡老师说我唱歌很好,舞蹈表演也很好。”
“是嘛,我一点都不意外。”
李学武看了闺女一眼,赞道:“我闺女一向是这么优秀,有什么好惊讶的。”
“嘻嘻——”
李姝已经能听懂这样的夸奖了,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自己的小手都没捂住嘴。
“不过李姝能有这样好的成绩,是不是应该要感谢谁啊?”
李学武故意似的问道:“李姝的歌唱和舞蹈是跟谁学的啊?”
“潇潇老师——”李姝倒是懂得爸爸话里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很是干脆地回答了。
“李姝真棒,等潇潇老师下次再来家里,你要把胡老师的夸奖转告给她哦。”
李学武耐心地教给闺女道:“你要好好感谢她呢,以后要更好地跟着她学习,争取得到更多的优秀评价哦。”
“好——”李姝最禁不住夸,从小接受的都是李学武夸赞教育,比同龄孩子更自信。
“爸爸,你要工作吗?”
说了好一会儿,见汽车到家了,爸爸整理了文件带下车,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李学武却拉了闺女的小手,笑着解释道:“李姝每天要学习,爸爸也要学习呢。”
“李姝学习文化知识,爸爸要学习工作上的要求和政策……”
父女两个磨牙似的进了院,聂小光存好了车,也跟着进了院,还顺手关了大门。
他可不用领导请,这顿饭能在这吃,绝对不会回单位食堂吃,有现成的谁自己钱啊。
“李哥,我想跟你说点事。”
趁着李姝跑去楼上的工夫,聂小光跟着李学武进了客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嗯,啥事啊?说吧。”
李学武端起二丫帮他准备的温茶喝了一口,看着扭捏的小子,笑着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胡老师吧?想要追求对方?”
“那个不是。”聂小光也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摆了摆手,道:“是韩露,她又来找我了。”
“韩露?你们不是分了嘛?”
李学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藕断丝连,破镜重圆,重温旧梦……”
“那个……”聂小光不敢再让领导说下去了,赶紧解释道:“她堕胎出事了,好像是不能再要小孩了,想跟我那个啥……”
“那个啥啊?”李学武瞪了瞪眼睛,提醒他道:“这没油箱的车可不能买啊。”